华侨网 特稿评论 “龍的時代來臨了”

“龍的時代來臨了”

當我們歡度龍年春節的時候,世界各地的許多旅遊城市與景區也在為遊客和本地居民提供「龍年新年」的娛樂服務。

中國春節與傳統生肖的國際化,是惹人興味的話題。 例如,早在2012年,杜拜就舉行了龍年春節的慶祝活動。 讓人感慨的是,在那一年,米其林星級中餐廳客家人(Hakkasan)在阿布扎比的分店(Hakkasan Abu Dhabi )率先試水,推出了“中國新年”特餐,而在十二年 後的今年,其在倫敦、杜拜、阿布達比、多哈、利雅德的聯營餐廳攜手提供龍年春節限定版菜單,其中杜拜與阿布達比兩家還在除夕與大年初一安排舞龍表演, 僅僅一個輪迴,中國文化的吸引力對中東人已今非昔比,人們可以在沙烏地阿拉伯首都利雅德的中餐廳吃春節大餐了!

2012年春節前夕,阿聯酋《民族報》發文報道「中國新年」與龍年生肖的典故

意味深長的是,2018年並非龍年,可在那年的春節期間,迪拜的著名地標建築哈利法塔卻推出了以龍為主題的大型燈光秀,阿拉比亞電視台還進行了首場秀 的直播。 燈光秀的內容氣勢磅礴,富有想像力:

夜色降臨以後,哈利法塔(湯姆克魯斯在《碟中諜》裡冒險的地方)高聳的塔身上燈光亮起,現出一條巨龍從長城起飛,然後在迪拜的一處處地標上空週遊 ,並且到大型景觀噴泉-杜拜噴泉那裡濺起水花。 接下來,金龍盤旋著塔身上升,最後向著828英尺高的尖頂吐出一顆閃亮的明珠。

阿拉比亞電視台官網路上該直播節目的影片截圖

這檔燈光秀清楚顯示,龍騰飛,飛臨中東,乃是阿拉伯人普遍的認識,他們也將之當作事實加以接受。 因此,藉著龍年的契機,我們剛好談一談阿拉伯世界如何理解來自中國的「龍」。

歷史上的中國龍

阿拉伯語裡,龍一詞為“tiniinun”,據學者研究認為,其可能是漢語“天”一詞的音譯。

Tiniinun-龍在中東文化裡是比較複雜的形象,一如在西方文化中一樣,不過很清楚的是,「中國龍」──即中國的龍,是單獨一項範疇,自有其來龍去脈, 本文的討論對像也僅限於該範疇。

歷史上,中國與中東地區的文明交流源遠流長,因此,中東人比較早地了解到,中國那裡存在著一種叫做「龍」的神奇動物。 例如,十三世紀初,著名科學家札加里在《精巧機械裝置的知識之書》裡詳細介紹了兩座水動大鐘的構造,其中的「象鐘」上運用了印度象、埃及鳳鳥 、阿拉伯人物、波斯地毯和一對中國龍。 據信,大象象徵王權,鳳鳥象徵重生與生命,而龍象徵威力與神意難測。

《精巧機械裝置的知識之書》手抄本裡的象鐘插圖

在當今的杜拜有一座宏大的伊本白圖泰購物中心,那裡不惜成本,複製出了象鐘的巨大模型,作為伊斯蘭文明的驕傲,陳設在遊客過往的大廳裡。 那座象鐘模型靠電力驅動,一天又一天,象鐘上的一對龍上升下降不已,提醒人們回想昔日的黃金時代。

伊本白圖泰購物中心裡的象鐘復原模型

及至宋元時期,隨著雙方交流進一步發達,中國藝術中的多種造型因素傳入中東。 尤其是在元朝時,由於元朝皇帝為四大汗國名義上的大汗,正式交流密切,中國藝術與工藝遂對中東乃至北非地區產生更為鮮明的影響。 須知,元朝以賞賜或貿易的名義,允許高檔瓷器、彩錦等奢侈品輸往四大汗國,唯有在那樣的情況下,朝廷才允許官辦機構的產品上出現龍與鳳的紋樣。

從客觀條件來說,其時,景德鎮青花瓷器、龍泉青瓷進入空前的成熟期,能夠燒製紋飾精美、尺寸巨大的器物,因此,中國瓷器上出現了細節豐富的龍鳳形象。 那些中國精品到達中東以後,輾轉流傳,結果是中東人終於看到了具體的中國龍與中國鳳的模樣,中國的龍不再只是傳說中的抽象概念,有了新奇的樣子。 於是,伊斯蘭藝術家與匠人便加以模仿和借鑒,引入了中國風格的龍鳳圖案。

十五世紀初輸往西亞的景德鎮青花瓶(現藏於伊斯坦堡托普卡比宮),上面的龍紋乃是三爪蛟龍

2021年,阿聯酋建國五十週年,在羅浮宮阿布達比分宮推出了《龍與鳳-中國與伊斯蘭世界的交流世紀》展覽,用240件文物展示自八世紀到十八世紀的文明交流 。 展覽用龍象徵中國,用鳳象徵伊斯蘭世界,而《民族報》的相關報道中則言道:

 「也許正是在(元朝)這一時間點上,展覽的標題'龍與鳳'才真正綻放開來,因為那些主題遍布蒙古諸王朝控制的領土,其中包括中國和伊斯蘭東方的一部分。在中國 的帝國圖譜中,龍是皇帝的象徵,鳳是皇后的象徵,而二者(在該時期)開始出現在伊斯蘭東方的裝飾中。”

展覽的主要策展人為法國吉美博物館的專家。 光是上述一段話,大家也可以感到,如今,西方人掌握著編造歐亞文明史的話語權,而中東人則一味追隨西方話語。 造成如此局面的原因很複雜,但有一點在於西方人與中東人各懷心機,可他們的心思有不謀而合之處,所以自然會產生共鳴。 關鍵在於我們的相關能力太差,把中亞史、西亞史、歐亞大陸文明史的建構工程拱手讓人,有些人甚至還跟著西方跑,所以處境被動。

展覽互動廳裡的龍鳳圖案

必須注意的是,如今,中東人遭受西方思想洗腦,對所謂「帝國」極度迷信,追隨西方人,用「帝國」去解釋中國文明的一切,於是,把龍也硬說成「帝國」的 象徵。 2021年,半島電視台阿語官網上發表了一篇文章,介紹西方文化中「殘暴的」龍,卻非塞進去一段:

    “在中國傳統中,龍象徵著帝國統治與好運……幾千年來一直是國家的象徵,在包括日本和越南在內的其他亞洲文化中也強力存在。”

同時,他們依照習慣的宗教思維模式,覺得中國人一定把龍當作神來崇拜。 杜拜為了引進中國文化元素,加強與中國的關係,曾經接連兩年舉辦龍舟賽,《民族報》在報道賽事時便以為:

   “龍與太陽一道,在中國文化裡備受崇敬,而龍舟賽意在向此般古老信仰致敬。”

2021年杜拜龍舟賽

當代阿拉伯世界的中國龍

在今天的阿拉伯人心目中,「龍」成了中國的同義詞,尤其是在關於政治與經濟領域的文章中,只要提到“龍”,那就是指中國,不會有任何誤會。

舉例來講,2023年12月17日,《阿拉伯新聞報》刊登了一篇《為什麼中國在沙烏地阿拉伯經濟中取得龍的份額? 》

那本是一篇專業文章,內容實在,只是介紹中沙兩國在經濟領域全面展開的合作,作者為沙特一家投資集團的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全文最後的結論是:

“(作為參與者)我認為中國在沙特的經濟中已經獲得了龍的份額。”

該文截圖

龍的份額-dragon’s share,是化用了英文中的典故lion’s share。 lion’s share——獅子的份額源出伊索寓言,意為最大且最好的一份。 我們不能想像,在中文媒體上,有哪位作者會在文章中說某個異國在中國經濟中拿到了鷹的份額、駱駝的份額、熊的份額之類,假如真有類似情況出現,肯定輿論大 嘩。 然而,在中東,沒人覺得那樣的表達有什麼不對勁,反而覺得理所當然。

由之可以見出,中東世界把今天的中國定義為“龍”,固然是激活了歷史記憶,但更多的是染上了時代色彩。 那麼,目前,阿拉伯人心中的那一條「龍」究竟是什麼具體形象呢?

悲劇性在於,近代以來,整個中東世界不僅沒有實現生產領域的現代化,在思想領域同樣沒能形成革命和解放,因此,各個階層都陷在兩重禁錮中:一是傳統思想的浸染,二是 西方帝國主義思想的洗腦。 包括知識分子群體也不例外,許多阿拉伯精英滿口西方當代學術術語,內心卻籠罩在一神教的神意論裡,同時信奉帝國主義理論,其結果便是一種奇特的景觀:

除極少數已上年歲的左派知識分子之外,阿拉伯文化精英普遍相信,是神的意志造成“龍的崛起”,而神意是要讓“龍”的力量籠罩全球,那是一種“歷史 的必然”,因此無法違抗,也沒必要違抗,人所能做的只有順應神意。

半島電視台阿語官網上的一些標題便很能反映精英們的想法:

 《中國龍能拯救疲軟的歐元嗎? 》(2011)

 《元-中國龍之經濟威力的象徵》(2016)

 《龍之歸來-中國是如此致力於稱霸世界》(2018年)

 《中國在中東—龍何所求? 》(2018)

 《中國-為什麼龍努力向西擴張? 》(2019年)

 《一帶一路-當中國面對與西方之戰》(2019)

 《龍-中國隱形戰鬥機首次亮相》(2022)

 《蛟龍入海-美國為什麼害怕中國海軍? 》(2022)

其中,《一帶一路-當中國面對與西方之戰》一文的作者哈默德·布伊寧是思想先進的左派記者,然而他也很難完全跳出窠臼,該文中的觀點便反映了阿拉伯 人的普遍想法:

文中認為,中國在追求可持續發展,並且“幫助歷史悠久的絲綢之路上的各個國家興起,讓它們也經濟繁榮、人民富裕”,對此,“亞洲和中東國家有什麼損失?乘坐中國快車並 受惠於中國的穩定和發展倡議是不是符合它們的利益?為什麼西方媒體在亞洲貧窮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當中製造恐慌?特別是在國家主權問題上!美國佔領阿富汗的烈火,與來自中國的’ 一帶一路’天堂相比,難道前者反而更好嗎!幾十年來,我們承受著美西方帝國主義的壓迫,相比那前途明朗的中國龍,難道前者對我們來說能更好嗎?”

「前途明朗的」原詞為“wa’idun”,其基本詞義為“許諾的、許願的”,衍生出法律上的“立約人”之意,同時,還有“真主之恩賜的徵兆是明確 的”一義。 這個詞所屬的詞組群與宗教觀念連結在一起,如所謂「應許之地」的「應許」一詞,在阿語裡便是「mii’aadun」;「最終審判日」的「審判」一詞,在阿語裡便是「mii’aadun」;「最終審判日」的「審判」一詞 則為「wa’iidun」。

因此,「前途明朗的中國龍」在阿拉伯文化環境裡的意思便很靈活,也可以理解成「由真主與之立約的中國龍」、「獲得真主應許的中國龍」、「徵兆明確的中國龍 」。 布伊寧如此措辭,恰恰反映了當今阿拉伯世界的真實想法。

「獲得真主應許的中國龍」一段原文截圖

龍之敘事的內涵

所謂“獲得應許的中國龍”,是嵌在一整套“敘事”裡的,而那套敘事並非阿拉伯人的原創,版權在西方人那裡。

我們姑且稱之為“龍之敘事”,西方建立的相關敘事究竟有哪些具體內容,有待展開研究。 可以看出的是,在某些「黃禍論」與「中國威脅論」的論說裡,潛伏著「應許龍」的因素。 這就讓我們明白,西方一些中國的威脅論者那麼歇斯底里,其實是宗教迷信在作祟。 咱中國人自有一套文化邏輯,所以根本看不懂那些敘事,光覺得持中國威脅論者像是神經病人。 然而,亞伯拉罕三教在教義上有共同之處,所以阿拉伯人一讀西方人那些「理論」立刻能懂,不過,因為經歷和立場不同,各家的反應卻完全不一樣。

龍之敘事是純然唯心主義的狂想,內容十分荒謬,其第一項內容為:

上帝創造了那條龍——中國,然後讓它一直處於沉睡狀態,直到新中國成立以後,才讓它逐漸醒來,將其喚醒的目的則是要讓它掌控全世界。

2020年10月1日,布伊寧在半島官網發表《國家崛起-是歷史的宿命,還是取決於「榜樣中國」的意志與覺悟? 》,開頭第一句便無奈地試圖喚醒同胞:

    「不像有些人以為的那樣,中國在幾千年的歷史中一直都是躺在絲綢的搖籃裡(睡大覺),相反充斥著災荒、戰爭和侵略,全靠中國人民有著自覺的意志 並且艱苦奮鬥,才將它們一一克服。”

可惜布伊寧的聲音微弱,起不到作用,他的同胞們就是相信中國在絲綢的搖籃裡沉睡了幾千年,直到上世紀中葉才被喚醒:

    「中國尚未實現其目的,然而它已然是一條經喚醒的龍,牢記著著名的軍事家與法國皇帝波拿巴·拿破崙關於中國之真相的說法:'讓中國沉睡吧,一旦它醒來,將 震撼世界。』」(2020年《中東報》上沙烏地阿拉伯媒體人哈辛‧沙巴克什的《龍爭虎鬥!》)

龍之敘事的第二項荒謬內容為:

在這套敘事中,他們認為中國人所聲稱的“百年恥辱”,很難說是不是歷史真相——說不定只是上帝特意植入中國人意識裡的幻象;也或者,

是中國人一向傲慢,自認為處於人類金字塔的塔尖,是世界的太陽,所以在與西方的衝突中吃了一點虧,就發作豌豆公主式的脾氣。 總之,百年恥辱——中東人追隨西方人,稱之為「恥辱世紀」——多半是上帝用以驅使龍的一種伎倆,而中國人因為覺得遭受了一個世紀的恥辱,心中便充滿了憤怒 ,所以,今後的一百年,將是中國的“憤怒世紀”,於是醒來的龍變成了“躁動的龍”。

而那條龍將會多麼憤怒呢? 2020年,黎巴嫩阿語報紙《國家報》上,一位有左派傾向的老作家納比赫·巴爾吉在文章《亞伯拉罕之約》中冷笑著宣稱:

    「美國的一些高級研究人員以異乎尋常的亢奮狀態沉迷在『紅龍』的傳說裡,據說那紅龍能夠吞沒日月。他們注意到,『黃龍』還沒能力吞沒美國,但如果其牙齒繼續 生長,那麼肯定會吞沒地球…”

同年,半島阿語官網刊登了一位約旦青年學人穆罕默德·薩勒曼的《新冠疫情之後的中國與新的國際秩序》,同樣語氣激烈:

    “既然美國的資本主義吃人魔現了原形,那麼中國龍將吞下一切,甚至可能將美國也一併吞掉。”

持左傾立場的知識分子往往如上面兩位一樣激憤,在他們看來,是真主要讓龍去給西方降下一場天火,給西方世界來個天打雷劈。 持中間立場的人們和親美派則是另一種心態,他們憂心忡忡,擔心“大像打架,碧草遭殃”,龍怒氣沖沖去找西方算賬,兩方的強烈衝突會引發大動盪,連累其他國家 與地區。

不過,微妙的是,阿拉伯世界的主流想法為,神給龍植入的是僅僅針對西方的仇恨,同時,龍必須依靠中東的石油、天然氣、市場等才能維持機體的存活,而且,它要沖向 西方,也必須經過中東。 所以,憤怒世紀對阿拉伯世界不算壞事,中東與北非將是受益的地區,可望藉由歷史機遇,現代化,步入富裕與穩定。

2019年,青年學者薩拉赫‧舍塔特在半島官網上的一篇《中國──為什麼龍努力向西擴張? 》便很典型,文中以肯定的語氣談論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成就,“中國的增長不僅限於其本國,而是帶動整個亞洲地區總體增長”,然後便議論:

    「中國從經濟、戰略和政治的綜合利益角度看待阿拉伯與中東,因此積極尋求在阿拉伯地區擴大投資」、「中國的絲路工程經過六十五個國家連接到東歐,是中國致力於實現在貿易 上控制歐洲地區的最大證據之一,面對中國軍隊與其核威懾政策構成的強大軍事力量,我們感到,很難阻止中國向西方的擴張,以及其向更廣泛的世界擴張,所以,我們是否會 看到,有一天,不是美國,而是中國升上世界的王座?”

如此的看法在阿拉伯世界蔚然成風,人們普遍相信,中國不管是為了實現其目的,還是為了其利益,都必然也必須前往中東尋求“龍的份額”,因此,龍的力量必然君臨中東。 《亞伯拉罕之約》便具體表達了那一想法,文中說,中東的天然氣與石油對於龍來說猶如呼吸的空氣,不可或缺,而美國則一定會盡力控制中東的油氣資源,試圖令龍窒息 ,因此龍只能趕來迎戰,在該地區展示其力量。

類似近乎迷信一樣的觀點在阿拉伯世界深入人心,廣泛流傳,以致一些媒體與作者在英文裡一本正經地把龍的首字母加以大寫,寫成“the Dragon”,變成對中國的專稱。 又有人進一步把「紅龍」的英文詞組的首字母變成大寫——「the Red Dragon」。 大家一看那大寫字母的字稱都心領神會,知道是專指東方某大國。 同時,虎是指美國,熊指俄國,而像則是指印度。

杜拜舉行的春節巡遊活動

阿拉伯精英群沉迷在龍之敘事裡,不能實事求是地展開思考,相反,面對眼前的實際情況,他們納悶的是,為什麼龍一直睡意朦朧,遲遲支棱不起來?

沙烏地阿拉伯的重量級媒體人阿卜杜拉赫曼·拉希德在2014年隨王儲訪華,隨即在《中東報》上發表《中國及與沙烏地阿拉伯的未來聯盟》。 他在文中提出,在接下來的五到十年裡會發生很困難的情況,「美國可能不再扮演其在二戰後獲得的主角角色」而歐洲也心有旁騖:

    “問題是中國人不太喜歡政治。因此,重要的問題是:尋求保護自家利益的一方怎麼能依賴於這條沉睡的龍?…石油和大規模投資是中沙長期關係的基礎。”

中國堅持“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卻被阿拉伯人理解成“不喜歡政治”! 上述議論很典型,如今,阿拉伯世界的各個階層都在一條閉環裡打轉:

龍已經醒來了,按照神意,它只可能重複英美模式的霸權行為。 可是實際情況卻是它竟然就是拒絕重複美國的那些錯誤,那就說明它還是沒有真醒。 但一切都是主的安排,所以它早晚還是得醒。

於是,按照如此唯心主義的思路,阿拉伯人對還沒發生的未來得出了歷史結論。 阿曼《祖國報》在2020年底發表了一篇《2021年,也許會很美好》,文章的開端非常感人:

    「即使人們似乎處在海濤洶湧、夜色黑暗與陰雲密佈的日子裡,也仍然充滿喜悅的樂觀與巨大的希望,促使他們堅持生活直到最後一刻……靈魂準備在數小時後迎接未來一年的 新日子,希望著更好的時光。”

然而,該文在後面談道,有一位已去世的保加利亞占卜師留下了對世界的預言,其中許多大事都應驗了:

    “她也預測將出現一條強大的龍來接管世界,那當然是指中國。”

隨即,作者如此宣傳:

    「儘管人類擁有理性,在能力與發展上突飛猛進……但宇宙仍然有一個主宰來管理、照顧和保護它,是那主宰創造了生命並令其延續、增長、擴張和繁榮,那宇宙的創造者 ,它是一切時間與光陰的主。”

在如此保守的精神氛圍裡,竟然出現了一種傾向,那就是把中東的一切問題都歸責給龍,覺得該由龍去解決,也只能由獲得神之應許的龍去解決。

2023年,中國促成伊朗與沙烏地阿拉伯和解,震動了整個中東,但阿拉伯世界的反應卻是,伊朗人大大的不可信,只能期待中國去加以督促。 《阿拉伯新聞報》上一位專欄作家在其文章《沙伊協議的三種可能結果》裡便如此繪聲繪色:

    “因此,毫無疑問,中國的巨龍將在德黑蘭的脖頸後吹氣,以確保協議得到遵守——在我看來,那是唯一的途徑。”

阿聯酋《海灣報》有一位長期專欄作家阿卜杜勒拉蒂夫·祖拜迪,他一直倡議同胞重視中國,不過,早在2010年,他寫過一篇《戲水》,其中有一句讓 我們很難參透的話:

    「……而阿克薩清真寺隨時可能坍塌,或因於兵火,或因於侵奪。我們則會指責中國放棄了東耶路撒冷,彷彿那是孔子的一吻。可是中國在那裡既沒有熊貓,也沒有龍。”

孔子的…

中華民族一百多年來走過了獨特與珍貴的歷程,到今天,我們已經很難意識到,在中東,陳舊的傳統思想仍然籠罩著人民,導致那裡的人們遵循一神教體系看待世界。 我們更難想到的是,甚至在完成了現代化的西方,類似的情況也一樣存在,許多嚴肅的專家學者在內心裡還是根據神學觀念理解中國。

本作者曾經提過,1965年,好萊塢推出一部彩色大片《成吉思汗,征服者王子》,強而有力地傳達了一整套的意識形態理論。 「龍之敘事」就包涵在其中,今日阿拉伯人信奉的那些觀念,早在那部片子裡就得到了綿密而細緻的表達。 為什麼在那個年代就會形成那樣一套偽造的「歷史敘事」? 其發源於何時,為何如此有活力,如今越發流傳廣泛? 可見,本文中看似可笑的種種轉述,其實都不簡單,反映著激烈的思想鬥爭,而思想鬥爭又貫穿在歷史敘事與藝術創作中。 如此的客觀事實顯示出,我國的社科工作者與文藝工作者一如五四先賢們一樣,承載著使命,必須有擔當,而且任務更為艱鉅,面向的天地也更為廣闊。

最後說個小插曲。 印度總理莫迪當年是從古吉拉特邦起家,而在該邦有些果農靠種植火龍果維生。 火龍果的英文名為“dragon fruit”,2021年,印度在邊界衝突中損失慘重,十分丟人,古吉拉特邦當局充滿靈感地想到,“龍果”一稱中的“龍”讓人聯想到中國,就 下令把這種水果改名為“蓮花果”,而蓮花是印人黨的象徵。 結果是引發了該國反對派的嘲笑,印度其他地區的當局則表示無意給火龍果改名。 阿拉伯媒體覺得印地安人的腦迴路很有趣,於是笑嘻嘻地作了報道。 獨立後的印度一向自我感覺極好,阿拉伯世界對印度採取“尊重與重視”的態度,但卻堅信印度沒有“天命”,而天命在龍。 這,也是世界上很多人的內心觀念。

最後來一張火龍果,祝大家龍年紅火火

作者:伍麦叶的熏笼精 (文明史观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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