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9日至10日，中美兩國在倫敦經過密集磋商達成協議：美國取消對中國EDA軟件、半導體設備等技術出口限制，並將部分企業移出實體清單；中國則承諾“加快”批“合規”稀土出口許可證。這份協議被廣泛視為美國為獲得稀土材料而做出對中國的戰略妥協，其背後邏輯清晰可見——中國坐擁4400萬噸稀土儲量（全球占比36.7%），而美國僅180萬噸儲量（全球占比1.5%），更重要的是中國掌握了稀土99.99%超高純度提純技術，而美國的提純技術仍停留在90%水平，導致其軍工與高科技產業對稀土材料的需求嚴重依賴中國供應鏈。這場博弈表明：稀土已成為大國競爭的核心戰略資源。
稀土是17種稀有金屬元素的統稱，因其獨特的光學、電磁及催化性能被譽為“工業維生素”。從智能手機芯片、電動汽車電機到先進戰鬥機、導彈精密制導系統，超過90%的高科技裝備依賴稀土材料實現核心功能。目前，中國在全球稀土產業鏈中占據主導地位——不僅供應62%的稀土原料，更掌握80%的高純度稀土金屬產能，形成從礦山開采、高效提純到終端應用的完整稀土產業閉環。這一主導地位的核心支撐是中國稀土之父——中國科學院院士徐光憲獨創的串級萃取技術，它使得稀土分離精度達到每百萬雜質僅存一的水平。他主導建立稀土材料化學國家重點實驗室，創辦《中國稀土學報》，為中國稀土研究國家平台和科學共同體建設做出奠基性貢獻。
北京大學教授徐光憲（1920－2015）1972年接到一項緊迫國家任務：分離性質極相近的鐠、釹稀土元素。彼時中國雖有豐富稀土礦藏，但技術薄弱，只能出口初級稀土礦石再高價回購西方稀土提純產品。面對國際通行的低效離子交換法，徐光憲提出革命性構想——用萃取法模擬“運動員分場地”效應：將稀土元素比喻為籃球和排球運動員，油相與水相如同運動場地，稀土元素依據親油性差異逐級分離。在設備簡陋的實驗室里，他帶領團隊從手算到開發計算機程序，完成了級數計算和分離的海量數據處理，歷經三年千余次試驗，於1975年創立串級萃取理論並付諸生產實踐，稀土提純實現99.99%純度突破，使中國一舉打破西方30多年的稀土生產技術壟斷。
圖1 徐光憲2001年8月考察包頭白雲鄂稀土礦（葉青供圖）
然而，突破性稀土提純技術的推廣應用帶來了意料之外的產業困局。1978年，徐光憲開設全國串級萃取講習班，無償向國營稀土材料工廠推廣提純技術，卻因稀土產品的高利潤誘惑引發地方私營稀土廠的惡性擴產。國營稀土廠許多技術人員被私營稀土廠高薪挖走，全國湧現數十家稀土廠，年產量飆升至15萬噸，遠超全球10萬噸需求。產能過剩導致全球稀土價格暴跌，日本、韓國等國趁機低價囤積稀土高純度產品，使得僅在1995至2005年間中國因稀土生產每年損失數億美元外匯。面對這個局面，晚年的徐光憲痛心疾首，他奔走呼號，持續倡導建立國家稀土儲備制度：2010年他提出“稀土資源要像糧食一樣儲備”；2012年他向國務院提交《白雲鄂博礦釷資源保護建議》等。他的疾呼最終推動國家建立稀土行業協會（2012年）、實施產品追溯體系（2016年）、組建中國稀土集團（2021年），從而徹底扭轉了國家寶貴稀土資源被賤賣的局面。
圖2 徐光憲（前排左起第五位）1994年在兩岸稀土材料學術會議上（葉青供圖）
徐光憲不僅是中國稀土之父，在理論化學、配位化學和無機化學領域有很多傑出的科學貢獻。他率先在中國開展溶液中絡合過程物理化學的研究，建立了配合物平衡的吸附理論。他編纂的教材《物質結構》成為經典教科書，發行量達數十萬冊。他提出具有廣泛普適性的原子價nxcπ表示規則及其量子化學定義，拓展了對原子共價本質的理解，並據此成功合成新型四核稀土雙氧配合物。他與唐敖慶院士、盧嘉錫院士和龔育之先生組織和推動了中國化學哲學事業的發展。他在化學諸多領域培養了一批傑出人才，其中包括多位中國科學院院士。徐光憲在諸多領域取得傑出成就，獲得中國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
作者：李英（山西大學科技與社會研究所碩士研究生）
原載：加拿大《華僑時報》2025年8月15日第23版“中國如斯”專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