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動用關稅“讓美國制造業再次偉大”,美國總統特朗普做夢都想實現這一目標,可他的商務部長盧特尼克剛放言,“美國將有數以百萬計的人擰著螺絲釘制造iPhone”,他又悄悄豁免了手機等科技類產品的“對等關稅”。
當地時間4月13日,英國《金融時報》經濟專欄作家泰吉·帕里克(Tej Parikh)撰寫了一篇評論文章,詳細解讀了特朗普想用關稅讓制造業回流美國的計劃。他直言,這一計劃當然極具誘惑力,可美國想要覆制發展中國家工廠的規模與專業化,需要兩大關鍵要素:勞動力和資本。
殘酷的現實就擺在眼前,很少有美國人願意投身制造業,這讓勞動力這一要素成為泡影;而想通過提高關稅來逼迫企業轉移到美國,但投資者需要得到的三大保障,美國又無一具備,也讓資本這一要素成為空談。
眼下特朗普的高關稅逼迫勞動密集型供應鏈回流,代價是犧牲高附加值產業,這同時也會推高美國民眾的生活成本。特朗普在首個執政任期濫施鋼鋁關稅,實際上就荼毒了整個產業,而如今他的“關稅大棒”更粗更長,危害之大,可想而知。
帕里克警告,特朗普的這種“制造業懷舊主義”將導致美國的衰退,他的這些“願景”反而會讓美國倒退數十年,讓美國變得更貧窮。

當地時間2025年4月2日,美國白宮,特朗普手持一份關於外貿壁壘的報告發表講話。 視覺中國
首先,文章作者帕里克試著站在和美國的角度,“設身處地”地觀察著在過去40年里美國制造業的現實情況——工作崗位不斷減少、來自國外的競爭性進口導致工廠關閉、許多以前的工業區未能恢覆生機……在此期間,美國的收入不平等加劇,資本最富裕階層占社會總財富的比例持續擴大。
德意志銀行全球宏觀研究主管吉姆·里德(Jim Reid)的研究顯示,隨著時間的推移,美國財富收入比的變化趨勢與國際貿易占全球GDP比重高度相關。
“(這或許反映出全球化紅利)通過更高效的全球供應鏈、更廣闊的市場空間及新興市場低成本勞動力優勢,最終轉化為股東收益。”他在一份客戶報告中寫道:“可以說,這擠壓了發達市場的勞動力,尤其是低技能工人。”
文章指出,隨著特朗普動用關稅等保護主義工具,美國資本市場出現了暴跌,而他卻反而借著股市下跌繼續販賣其論調:“我很自豪能成為工人的總統,而不是外包商的總統;一個代表普通民眾而不是華爾街的總統;保護中產階級,而不是政治階層。”
特朗普看似美好的發言,確實突顯出了“制造業回流”的誘惑力巨大,但若要人們支持他的計劃,必須要讓人相信——美國能夠且應當把勞動密集型工廠崗位帶回本土,而關稅是實現這一目標的最佳手段。
“無論如何,若想覆制發展中國家工廠的規模與專業化程度,美國需要兩大要素:工人勞動力和資本。”
文章指出,但現實卻是殘酷的,如今鮮有美國人願意投身制造業。2024年,美國智庫卡托研究所的調查顯示,僅四分之一的受訪者認為工廠工作優於現有職業。特朗普所謂的“中產階級”多數已轉向非實物生產領域,本屆美國政府還對移民持敵對態度。

認為“如果更多美國人從事制造業,美國會更好”的受訪者比例高達80%,而認同“如果我在工廠工作會更好”的比例驟降至20%左右。在這兩個調查問題中,共和人和共和黨傾向者的認同度都高於全體美國人的認同度 《金融時報》制圖
至於資本,通過提高進口關稅來迫使企業在美國設廠是有其局限性的。考慮到產能轉移至美國的高昂成本,投資者需要三大保障:充足勞動力、穩定的本土供應鏈,以及明確的關稅政策期限——而當前這些條件無一具備。
以蘋果公司為例,韋德布什證券分析師丹·艾夫斯(Dan Ives)估計,僅僅將這家iPhone制造商十分之一的供應鏈從亞洲轉移到美國,就需要至少三年時間和300億美元。
在4月2日宣布所謂“對等關稅”的“解放日”講話中,特朗普邀請退休汽車工人布萊恩·潘內貝克(Brian Pannebecker)說了幾句話:“我看著底特律一家又一家的工廠……倒閉。(總統的)關稅政策將把產品帶回那些未充分利用的工廠……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三四年後會發生什麽。”
潘內貝克的這番話,似乎顯示一些美國人願意等待。而文章作者帕里克想質問特朗普及其支持者的是:“但即便真有制造業崗位回流,你們願意為此付出多大代價呢?”
他認為,不可否認,盡管自動化也是重要因素,但外包也確實導致部分工廠崗位流失。不過,糾結於這些損失,並試圖遏制美國的貿易開放,會掩蓋由此帶來的整體經濟利益。

當地時間2024年9月9日,美國加州,2024蘋果秋季新品發布會舉行。iPhone 16系列亮相。 IC photo
帕里克稱,事實上,美國在全球制造業總產出中所占的份額僅次於中國,位居第二。以大多數標準衡量,美國已經是“制造業超級大國”。
卡托研究所副主任科林·格拉博(Colin Grabow)表示:“美國人現在設計和制造在別處組裝的網球鞋和iPhone等產品。他們可能不會在工廠里辛苦勞作,甚至不會為擁有工廠的公司工作,但仍然是生產線上至關重要的齒輪。”
自1990年以來,美國制造業崗位減少了超過500萬個,但同期在專業與商業服務業領域創造了1180萬個就業崗位,與跨國供應鏈相關的運輸物流業也新增330萬個崗位。
然而,若關稅壁壘旨在迫使勞動密集型供應鏈環節回流,其代價將是犧牲這些高附加值產業。美國企業將不得不重新配置資源,這意味著必須縮減服務與研發規模,而問題又回到了之前所說的——外資流入難以指望,勞動力供給也十分有限。
這還意味著全社會必須承受成本的上升。考慮到規模效應減弱、相對於發展中國家更高的工資水平以及“轉型成本”,特朗普的關稅計劃將推高低收入家庭的消費價格,而這些家庭目前依賴國際市場獲取廉價商品。在本土供應鏈成型前,關稅推高的進口成本同樣會造成物價上漲。
美國智庫稅務基金會的研究顯示,特朗普在首個任期內對鋼鋁產品加征的232條款關稅,推高了制造商生產成本,反而導致相關行業就業萎縮、擡升消費品價格並損害出口。據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測算,在鋼鐵行業“挽救”一個崗位的代價高達65萬美元。試想,這種成本效應在特朗普如今的全面關稅政策下,有什麽樣的放大效果?
講了這麽多,文章作者帕里克就是想指出,特朗普試圖通過關稅重建勞動密集型工廠體系的想法,既艱難又違背經濟規律。他認為,真正的政策重點應是加速轉型升級而非保護落後產能,具體包括:放寬城市規劃限制以促進區域再生、激勵金融市場更多地向實體經濟投資、推動職業培訓提升勞動力技能,以及維護強有力的市場競爭政策(關稅壁壘反而會擡高準入門檻,阻礙中小企業發展)。
在特朗普執政下,這些領域的政策缺失讓全球化成了替罪羊,其實解決根本問題比保護主義更能吸引外資並創造就業。作者最後強調,特朗普的關稅計劃本質上會讓美國倒退數十年,如果其支持者執意如此,就必須接受美國整體變得更貧窮這一後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