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流淌的歌——紀念中國人民抗戰勝利80周年系列 作者：胡憲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1936年，華北局勢愈發嚴峻，北平“已容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為存續救亡，11月12日，國立東北中山中學上千師生踏上了長達三年、路途萬里的流亡辦學征程。正如校歌所唱：“江山兮信美，仇痛兮難忘，有子弟兮瑣尾流離”。
學校從北平首遷至南京板橋鎮，校園里池塘邊的八個大字：“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時刻提醒著誓死不做亡國奴的東北學子“打回老家去”的堅定信念。一年後，他們被迫再次遷校時，這八個大字和其深刻的寓意已永遠刻印在父親的腦海，再也揮之不去。
那時的父親一定沒有想到，若幹年後，這八個大字也會在女兒的成長路上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
我上小學時趕上十年“文革”，知識結構遭遇嚴重斷層。那時有許多言論禁忌，但抗日戰爭卻是可談的話題。一天，父親說起他在我這個年紀的經歷：“白天上課，夜里輪班用礦石收音機聽前方戰況，每天在墻報上報道，寫抗戰文章，演抗戰戲劇，唱抗戰歌曲……”。當講到板橋鎮的那八個字時，見我一臉懵懂，耐心解釋：這八個字出自司馬遷的《史記》，校歌中“唯楚有士，雖三戶兮秦以亡”便是以此為典，意思是日本人占了我們東北，將來收覆失地的，必定是我們東北人……
父親的一席話如醍醐灌頂，讓我意識到自己的渺小無知；如當頭棒喝，警醒我從自滿中回歸理智；又如一把鑰匙，打開了我的心懷，讓我在求知欲旺盛的青春期，對中國歷史和古典文學產生了如饑似渴的興趣。很難想象，若沒有當年的及時轉向，我怎能成就今天的自己？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是我至今記得最牢的成語，父親的教誨則是我最有意義的愛國主義教育。
“校以作家，桃李蔭長”
（一）戰火中的浪漫
從南京向西南方撤退，舟車勞頓，險阻重重。在一次“化整為零”的搶渡行動中，受過軍訓的父親和一位顧姓男同學負責保護三位女生。
那天，他們費盡千辛萬苦，終於護女生們擠上了船，並搶占到一處安全的角落。夜里，父親安排一位女同學貼邊而臥，自己緊挨著她，另一側是另外兩位女同學，顧同學則在最外側，這樣能確保每位女生都有男生貼身守護。父親在黑暗中搖搖晃晃的江船上，為他的同學姐妹開辟出一方安寧。
幾十年後，其中一位女同學從台灣回來，在我家說起這段往事，歷歷在目，恍若昨日發生。
我向父親求證，他說那夜他根本沒睡。兩邊都是女生，他擔心難民中有不良分子，也害怕自己在睡夢中無意翻身或“毛手毛腳”。於是，他兩臂伸直高舉，一動不動地躺了一夜。天亮後，雙臂麻木，半天緩不過來。
那位女士說，其實那夜她一直是裝睡，並且清楚地知道我父親也在裝睡。
(下期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