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多倫多,54歲的Jon(化名)事業有成,他有錢、有地位,甚至為兩個成年子女都安排好了遺產。
他在網上看起來像是人生贏家:獨立、優雅、有錢,卻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戀愛中失去理智——不僅被騙了感情,還在不到五年的時間裡,被“女友”一步步騙走了將近400萬加幣。
這不是愛情,這是一起精心設計的“殺豬盤”。
54歲的Jon(喬恩,網名)是一位成功的房地產開發商。他買得起任何東西:豪車、奢表、度假別墅——甚至是“女友體驗”。
在虛擬平台 MyGirlFund 上,這種“體驗”並不新鮮。它像OnlyFans,卻更私密、更互動:女郎們通過聊天、視頻、定製內容來扮演“網絡戀人”,提供一種虛構但溫柔的陪伴。
喬恩已經和幾十位“網絡攝像頭女郎”交流過,但他厭倦了快照和30秒短片。他想要的不只是刺激,而是情感連接——一種長期、有人設、有回應的“假愛”。
在這個幻想市場裡,這樣的服務有個名字:“女友體驗”(Girlfriend Experience)。而他,有錢,也有耐心,只要找到那個人。

然後,在2016年2月,他遇見了Amber。她當時26歲,外表自然清新,有着一頭金髮、輪廓分明的深色眉毛和引人注目的藍眼睛,但讓Jon真正着迷的,是她的坦誠。她在信中告訴他自己是一名單親媽媽,生活拮据,要支付賬單、償還學生貸款,還要照顧一位患癌的親屬,生活十分艱難,勉強維持生計(殺豬盤的貌似都喜歡賣慘)。Jon被打動了——那些火辣的直播只是額外的好處而已。
他第一次轉賬是1000美元,對Amber來說相當於1400加元。她感謝他幫她給女兒創造了更好的生活。“我一直夢想能和一個年輕、志趣相投、在性方面沒有拘束的女人在一起,”Jon在回信中寫道。在認識Amber的幾天內,Jon就告訴她,她正是自己生命中缺失的那一部分。他說自己的感情如此強烈,以至於想給Amber匯款“而不圖任何回報”,甚至提議說,也許他們有一天可以一起撫養她的女兒。
這是一段“完美匹配”:Jon有Amber所需的金錢,而Amber能給予Jon他極度渴望的關注與愛。

線下,“Jon Generous”的真實身份是Ralph Puglisi——一名會計,金髮剪得整齊,身材微胖,皮膚曬得橘黃。他在佛羅里達南部大學(University of South Florida,簡稱USF)的財務部門工作——這所位於坦帕的大學,常年躋身全美前50名公立高校。他的工作雖然不算精彩刺激,卻也穩定可靠。

工作日裡,他會穿梭在棕櫚樹成蔭的校園中,前往大學醫學院附屬的非營利機構——“大學醫療服務協會”(University Medical Service Association)。該機構負責處理教師的費用報銷,並監管每年數千萬美元的支出。Puglisi深受同事與上司喜愛,他們稱讚他是一個出色的領導者,能妥善應對複雜的財務問題。
但他的私人生活則混亂得多。他的童年並不幸福——父親酗酒,父母在他高中畢業後離婚。成年後,Puglisi一直努力掙脫原生家庭的陰影。到了2014年,他已經結過兩次婚,有兩個成年的孩子。當他遇見Donna McCoy時,對方也是一名離異母親,四十多歲,有三個孩子,金髮、古銅色皮膚。Puglisi一下子被她吸引,發誓要經營好這段感情。他渴望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用旅行和禮物來寵愛她。
但現實是,他的支出早已超出負擔範圍:兩位前妻、一位即將出嫁的女兒、一位健康狀況惡化且經濟困難的老母親,還有一個領殘疾補助的兄弟。Puglisi所嚮往的“精緻生活”,根本不在他的經濟能力之內。
這時候,他的升職來得正是時候。2014年,他被提拔為財務經理,獲得了新的權力。他開始管理多個財務部門,並成為公司信用卡的唯一管理者。他還掌控了兩張以自己名義開設的公司卡——連同它們對應的賬本。他每天負責記錄、核對並歸檔所有合理的開支。很快,他就意識到:沒有人再去複查他的賬目。如果他動用這些資源,給自己添置點“好東西”,誰會發現呢?

Puglisi 和 McCoy 用佛羅里達南部大學的資金,在加勒比海租了一棟別墅,總花費達 52.000 美元。
他一開始動手很小心,用公司資金買過一張機票,或是幾件首飾。有時他會直接把開銷記在大學的信用卡上,然後通過偽造報賬記錄把這筆支出掩蓋起來。還有時候,他會購買預付Visa卡(這些卡原本是大學發給特定供應商的),再用它們來支付個人開銷。
初期這些消費沒有被發現,讓他膽子越來越大。他開始帶McCoy去度假,甚至用公款幫母親付房租。2014年女兒結婚時,他用公司信用卡支付了3.318美元的餐飲費用和1.334美元的DJ費用。
2015年8月,大學的一名備用財務管理員離職——這個人原本可能對Puglisi的支出起到監督作用——但學校並未安排替補人選。Puglisi 見狀立刻把握住機會,開始大規模動用公司信用卡支付個人花銷。
他和McCoy花了33.576美元裝修位於Palm Harbor的平房住宅,安裝了一個海水泳池和一個熱水按摩浴缸。還有一些“純粹為他自己準備”的奢侈享受,比如一輛豪華奧迪A8轎車。

到了2016年,Puglisi 已經挪用了雇主超過200萬美元的資金。他為家人提供了豐厚的物質支持,但始終得不到他渴望的那種情感回報與認同。他開始在一些成人交友網站上尋找陪伴,比如 Chemistry.com 和 AdultFriendFinder.com ——這些網站的會員費用,也都是由大學買單。
但這些嘗試都沒有成功。於是,在2016年2月5日,他坐到電腦前,打開了一個叫 MyGirlFund 的網站,創造了一個新身份:Jon Generous(“慷慨的Jon”)。

Stephanie Sahler 是典型加拿大郊區女性:自2006年起,她就與伴侶Tyler Malott(一位項目經理)在一起,兩人共同在安省基奇納(Kitchener)撫養年幼的女兒。

Sahler 曾上過大學,但中途輟學,一直是全職媽媽。她熱愛自然攝影,但未能將這份興趣轉化為穩定收入。於是,在2013年,她加入了世界上最古老職業的“現代版”——她在多個網絡直播平台上註冊了賬號,包括 ManyVids、iWantClips 和 MyGirlFund,並開始用“Amber”這個名字進行線上表演。
在早些年,如果Sahler想從事“職業婦女工作”,就不得不前往客戶的酒店房間或住所。但隨着MyGirlFund、Chaturbate,以及如今無處不在的OnlyFans等互動性成人平台的興起,這一行業的進入門檻已大大降低。
儘管某些成人網站曾被用於誘騙女性進入性販運圈,但整體來看,它們比現實中的線下性X作要安全得多。表演者可以自主決定工作內容和時間,做自己的老闆。Sahler 可以在任何地方登錄平台工作,完全不需要與客戶發生實際接觸。
這些網站提供了一個集中化的市場,並內置推廣功能,表演者可以在上面出售照片、視頻和直播內容,以滿足各種細分偏好的觀眾——通常來說,越小眾的內容,越有利可圖。比如有一位OnlyFans創作者就聲稱,僅靠售賣自己的腳部照片,每月就能賺到約45.000美元。

通常,客戶會先在他們選擇的平台上購買積分,再用這些積分向表演者付款,表演者隨後可以將收入提現。(OnlyFans 還提供訂閱模式,作為按次付費之外的選擇。)
不過,大多數平台以高額抽成而臭名昭著:OnlyFans 抽成 20%,Chaturbate 抽成高達 50%。MyGirlFund 的總部設在聖地亞哥,其抽成比例在 10% 到 35% 之間,收入越高的表演者,所承擔的抽成比例越低。
收費標準差異很大,但一般來說,直播表演者每分鐘可收取約 5 美元,每張照片或預錄視頻則可售賣 10 至 20 美元。對於少數全職的頂級表演者來說,年收入可高達 60 萬美元。

表演者之所以能收取如此高的費用,部分原因在於她們提供的不僅僅是X服務。靜態的《花花公子》中心折頁早已成為過去,取而代之的是個性化、互動式的線上內容。這些從業者會通過私信和其他方式與用戶保持聯繫,傾聽他們的心聲——因為許多客戶不僅孤獨,而且渴望被理解。
客戶登錄這些平台,可能是為了即時滿足,但真正讓他們留下來的,是那種“陪伴感”與情感親密。有時,這種關係會逐漸發展成激烈、持續數年的“深度關係”,最終可能帶來災難性後果。比如在2019年,佛羅里達州一名男子 Grant Amato 深陷對一位保加利亞網絡女郎的迷戀,為她支付了總計20萬美元。當家人發現後要求他斷絕往來,他最終殘忍地殺害了自己的父母和兄弟。


網絡表演者 Ben Bernick(他會與女性搭檔拍攝視頻)表示,MyGirlFund 上的很多男性用戶其實並不是單純為了X,他們只是想要有人對他們好,讓他們有機會“照顧別人”。“有些男人甚至會付錢讓女孩不上線,因為他們覺得女孩‘值得過更好的生活’,”Bernick 說。有位客戶就曾提出每周支付某女性5.000美元,只求她不要繼續發內容,還表示願意幫她支付學費讓她重返校園。
Sahler 的網絡表演生涯起初發展緩慢。她在2015年報稅時的收入僅為16.000美元。直到Ralph Puglisi點擊了她在 MyGirlFund 上的個人資料後,她的收入才迎來了徹底的轉變。

Puglisi 毫不猶豫地表現出自己是個“金主級”客戶:在第一次付款1.000美元之後,他在當周內又向 Sahler 轉賬了5.500美元。不久後,他開始每天多次給 Sahler 發郵件,儘管他的情話顯得俗套而老套:“公主,我對你的感情越來越深了,”他寫道,“我想要熱烈地和你有親密關係,凝視你的眼睛,看到你眼中的激情。是的,當兩個戀人一起達到高潮,那是一種美麗而親密的感受。我想要你!!!”

Sahler 的回應則是恰到好處的奉承,同時始終不忘關注“重點”——也就是金錢:“我覺得你在床上一定是個好情人 hehe,”她寫道,“你搞定 PayPal 了嗎,親愛的?還是現在還是繼續用 MGF?”
到了三月,也就是他們第一次交易僅幾周后,兩人便已交換了電話號碼、電郵地址,甚至是各自的真實姓名。
那個月,Sahler 建議 Puglisi 改用另一個抽成較低的直播平台 iWantClips 進行轉賬。但幾次交易後,她突然收到平台發來的警告消息:Puglisi 的付款被標記為潛在欺詐行為。網站指出,雖然他是信用卡的使用人,但看起來這張卡屬於某所大學。

Sahler 向 Puglisi 詢問原因:“他們只是問我認識你多久了、你以前有沒有給我轉過大額款項,”她寫道,“他們還問我是否知道你的真名,你有沒有跟我分享過地址。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Puglisi 馬上安撫她,說一切都沒問題,並表示願意提供一份支付證明,說明款項已成功處理。他堅稱自己已經和平台溝通好,也向銀行核實過。他解釋說,自己偏好用公司信用卡進行大額交易,是因為可以賺積分。Sahler 似乎相信了他,但為了避開平台的審查,兩人還是改回了 MyGirlFund。僅一個月內,Sahler 就從該平台提現超過 47.000 美元。
兩人的絕大多數交流,其實都平淡無奇。比如,Puglisi 在3月21日寫道:“我要烤點雞肉,一塊晚飯吃,一塊明天帶午餐。可能再加點小沙拉和四季豆。”
Sahler 很快掌握了與他溝通的節奏:一句讚美他、一句確認收入、再加上一點調侃和輕鬆氣氛:“我很喜歡收到你的消息。我想我等會兒要看點 Netflix。”然後話鋒一轉:“不過我有個問題……如果你有一天決定不再資助我或停止匯款,可以答應我提前告訴我一聲嗎?別讓我被晾着不管哦?你是個超棒的人,我知道你絕對不會那麼做,但我還是希望你能給我點保證 haha。”
Puglisi 十分享受“給予建議”的角色,把自己擺在“導師”的位置上。他提醒 Sahler 按時報稅,常鼓勵她努力提升自己,開啟新的人生。他建議她去學網頁設計,Sahler 也配合得十分自然:“是時候思考我的未來了,幾年後我想成為什麼樣的人。我得坐下來列個目標清單,看看有什麼機會、學校都開哪些課程等等。有些事我可能還得向你請教呢 haha。”
Puglisi 對 Sahler 可謂一擲千金:他送她 Elton John 演唱會的場邊座位門票、多倫多藍鳥隊季後賽門票、水療中心的禮品卡,甚至還替她支付了一輛奧迪車的首付款。有一次,他還開玩笑說要帶一袋現金去皮爾遜機場(Pearson Airport)接她見面。

Sahler 應對他這些示好手段駕輕就熟,始終巧妙地在表達“感情”與提及“金錢”之間把握分寸。“我跟你談錢感覺怪怪的,”她寫道,“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是在開口要錢 haha。”但 Puglisi 顯然從為她“買單”的過程中獲得了真實的興奮感。經歷了無數女性之後,他終於找到了理想伴侶——一個讓他覺得自己不僅被珍惜,更被“需要”的女人。
在他們認識僅一個多月後,Puglisi 開出了驚人的條件:為了維持這段關係,他願意每周保證支付給 Sahler 1萬到1.2萬美元(美金)。
儘管如此,Puglisi 依舊對自己財務狀況的細節保持謹慎。他拒絕使用 PayPal 轉賬——儘管該平台手續費更低,但審查更嚴格,經過 iWantClips 的那次警報之後,他顯然希望避免再被追查。
他向 Sahler 透露,自己很多私人消費是通過預付 Visa 卡完成的。儘管他聲稱自己是房地產開發商、很有錢,但他也談起了在大學裡的“日間工作”。顯然,Puglisi 有很多秘密,但 Sahler 似乎並不打算深究。

Puglisi 並不知道 Sahler 其實已有伴侶,但 Tyler Malott ——Sahler 的另一半——卻對 Puglisi 多少了解一些。他知道這個男人有錢、孤獨,需要某種情感慰藉;他也知道 Sahler 正好能提供這種“慰藉”,而 Puglisi 願意為此花很多錢。儘管 Malott 沒明確點破,但 Sahler 突然暴漲的收入,很難不引起進一步的疑問。

他們把這筆橫財的一部分花在了奢侈享受上:比如帶上大家庭去了一趟價值近 6 萬美元的迪士尼豪華假期。他們也確實拿出部分資金幫助了一位身患癌症的家人。但他們不滿足於只是“花掉這筆錢”——眼下手中有了大量現金,他們決定把錢投進房地產。
於是,Malott 找到了他的一位老朋友——Jamie Montag,請他幫忙。他們在2006年大學時相識,Montag 後來創辦了一家名為 Caliber 的公司,專門從事房屋翻修和定製建造。雖然多年未聯繫,但在2017年,Malott 主動約他見面喝咖啡。他說,自己現在有一條“穩定的資金來源”,並打算進軍房地產投資領域。
Montag 於是拉來了自己的搭檔 Matt Morningstar——Caliber 的另一位負責人,也是一名經驗豐富的手藝人。從外表上看,兩人形成鮮明對比:Morningstar 打扮幹練、外形精緻,而 Montag 則略顯凌亂,蓄着濃密鬍鬚。
Morningstar 負責日常運營,Montag 負責施工和工藝方面的事務,而 Malott 和 Sahler 則提供資金支持。(Sahler 也許是採納了 Puglisi 的“職業建議”,還參與了設計方面的工作。)
四人共同成立了一家公司,名為 Urbe Developments,每人各持股 25%。與此同時,Malott 和 Sahler 還成立了一家編號公司(匿名公司),專門用於存放從 Puglisi 那裡獲得的資金,並根據需要將其以“貸款”的形式注入 Urbe,用作項目運作資金。

在其資金來源被揭露後,Urbe Developments 被迫停止運營。
通過 Urbe Developments,這個團隊共收購了七處地產,包括住宅和空地,並將它們大多改造成外觀普通的獨立住宅。他們把每一個項目都精心記錄在社交媒體上:從空地變成工地,從破舊房屋改造成配有地鐵磚、農莊水槽和燃氣灶的新式住宅。他們雄心勃勃,夢想將 Urbe 打造成一個大型住宅開發商。
Montag 和 Morningstar 是慷慨的老闆,薪水給得不錯,還時常在自家後院舉辦燒烤聚會。但至少有一位員工曾對“這筆資金到底從哪兒來”感到疑惑。Montag 和 Morningstar 開着經過改裝的新款皮卡,頻繁購置新物業。“我當時只是以為他們特別會賺錢,”這位前員工告訴記者。
Malott 和 Sahler 的名字偶爾會被提起,有些工人知道他們參與了資金運作,但這對情侶始終保持着低調,和日常施工保持距離。然而 Caliber 的施工隊對 Urbe 並不陌生——他們經常接到太多 Urbe 項目,忙不過來。其中一個項目是位於基奇納富人區 Deer Ridge 的一棟豪宅,造價達 200 萬加元,面積達 4.800 平方英尺,配有10英尺高的天花板和後院的地下海水泳池。房子完工後,Sahler 和 Malott 搬了進去。

2017年2月,Puglisi 對 Sahler 說,他希望她賬戶里能有稅後500萬美元。“這樣你就可以把自己的生活過成你想要的樣子,”他寫道。
Sahler 隨之也開始對他說“我愛你”,並暗示自己準備開啟一段新的人生旅程——這一切都得益於 Puglisi 的慷慨資助。兩人甚至討論過 Puglisi 到多倫多來看她,想象着共飲紅酒、他第一次品嘗 poutine(土豆奶酪肉X汁)時的場景。Sahler 還發誓,有朝一日會退出X產業,好與 Puglisi 真正開始一段生活。
不過,究竟是什麼阻礙了他們呢?坦帕(美國佛羅里達州西海岸)與基奇納(加拿大安大略省)之間的距離其實並非難以跨越,但兩人始終沒有真正推進過任何“現實中的安排”。維持這種幻想——那種“終將相見”的假象——其實正是 Puglisi 願意大手筆支付的“體驗”之一。

逃離多倫多,愛的小屋Cottage相約一場戶外湖邊療愈~
與此同時,Puglisi 與 Sahler 之間財務關係中的異常開始變得愈發顯眼。過去,錢一直是單向流動——從 Puglisi 流向 Sahler。但現在,他開始反過來要求她“退點回來”。
有一次,他向 Sahler 推銷一個“投資機會”,承諾她會獲得高額回報,只需要先把一部分錢“退還”給他進行投資。另一次,他告訴她自己正在籌備一些個人投資項目,涉及到稅務操作,因此他想通過 MyGirlFund 把錢匯給她,然後由她開支票返還給他。雖然這一切聽起來頗為可疑,Sahler 還是如他所願照辦了。她分別在 2018 年 10 月和 2019 年 3 月向他寄出兩張支票,總額達幾十萬美元。而每次寄出後,不久她那邊的“收入”就又重新開始流入。
事實上,在 Puglisi 與 Sahler 網聊的這幾年裡,他一張公司的信用卡就貢獻了 MyGirlFund 超過 80% 的總利潤。

這種安排,本質上就是洗錢:Puglisi 先用大學的信用卡向 Sahler 轉賬,再通過她寫回來的支票“洗白”這些資金,把雇主的錢變成自己口袋裡相對乾淨的現金。而且,他並不是唯一想到這個“方法”的人——這幾乎演變成了一門“家族生意”。
2018年,Puglisi 的妻子 Donna McCoy 的兒子 Tyler Ruth 及其未婚妻 Francisca Roman Ruth 找上了他。他們知道 Puglisi 有非法收入來源和“女主播消費癖”,於是提出了交易:Francisca 註冊了一個名叫 Yourgirl94 的 MyGirlFund 賬號,Puglisi 向她轉賬,她和 Tyler 保留 40%,其餘則以支票的形式寄還給他。‘

Francisca 從 Puglisi 那裡收到了 130萬美元(不含平台抽成),其中只有一張支票兌現成功,金額為 $18.953.28.其餘支票全部退票、未兌現。
而 McCoy 本人也看到了“商機”。作為一名持牌房地產經紀人,她與 Puglisi 一起註冊了一家名為 Tropical Famiglia Inc. 的公司,自稱專營加勒比地區房地產——但並無證據顯示他們曾有任何房產掛牌。他們通過這家公司賬戶,從佛羅里達南部大學挪用了 $647.882.用來發工資、還債,甚至直接還清了他們房子的 $230.000 按揭貸款。
接下來,他們又購買了一塊價值 $345.000 的林地,位於美屬維京群島,地勢海拔150米,可俯瞰 Rendezvous 灣的碧藍海水與漂浮的白色帆船。Puglisi 在給同事的郵件中稱這是他們“退休之後的家”,“希望幾年內可以搬過去”。
2018年,Puglisi 與 McCoy 結婚;次年,他們在聖托馬斯島租了一棟別墅,花費 $52.000.
但即便在和妻子打造加勒比度假天堂的同時,Puglisi 仍幾乎每天都在與 Sahler 聊天。MyGirlFund 注意到了這段互動,並設法進一步擴大對 Puglisi 財富的吸收。平台本有付款上限機制,但 Puglisi 多次要求平台為他“解鎖額度”。起初他要求日限額提高到 $800.平台應允提升至 $1.000;後來甚至主動為他調高上限,最後提高到 $10.000/天。
MyGirlFund 在郵件中告訴他:他是如此優質的客戶,他們“希望他滿意”。畢竟,在 Puglisi 與 Sahler 往來期間,他用公司信用卡為平台貢獻了超過 80% 的總收入。

2020年7月,Puglisi 的主管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他曾指示部門中一位會計(該會計向 Puglisi 匯報)記錄一筆費用,但這筆賬目是錯誤的。為了糾正這個問題,主管開始查看2018/19和2019/20財年的賬目,但他在審核中意外發現了數百萬美元的異常支出。部門立即啟動內部審計,到了11月,結論已經明確:這些異常交易很可能涉及欺詐。
2020年12月1日,Puglisi 被行政停職;僅僅三天后,他被正式解僱。南佛羅里達大學的校警沒收了他的台式機和筆記本電腦,並更換了他辦公室的門鎖。
大學附屬的醫學服務協會(University Medical Services Association)在審查了 Puglisi 的賬目後,被眼前的發現震驚了:共有約20名員工擁有公司信用卡,但從2014年1月到2021年1月,所有人合計消費 1.740萬美元,其中 Puglisi 一人就占了 1.640萬美元——高達94%。其中,合法支出不到四分之一,他至少挪用了1.290萬美元。

學校委託的一份審計報告詳細列出了這些被挪用資金的流向:超過1.100萬美元花在了成人內容服務商身上,而他的婚禮也用掉了 $16.494.大學隨後將調查結果移交給了 FBI(聯邦調查局)。
驚慌之中,Puglisi 聯繫了 Sahler,告訴她自己正被調查,急需她退還部分資金。但此時,Sahler 自己也陷入了財務困境。Urbe 的房地產項目曾一度勢頭強勁,他們向劍橋市提交了九戶住宅的開發計劃,但隨後疫情來襲,供應鏈中斷,建築項目停擺。
這是四年多來,Sahler 首次沒有用甜言蜜語回復 Puglisi。現在,現金流斷了,她的回應變得冷淡。她認為自己和資金都在加拿大,無論是他還是FBI,都無法強迫她歸還錢款。換句話說——“這聽起來是 Ralph 的問題,不是我的。”
2021年8月11日,Puglisi 被正式刑事起訴,罪名是郵件詐騙,與 Francisca 給他寄送的支票有關。McCoy 離開了他。案件進入司法程序期間,Puglisi 被要求佩戴電子腳環,搬去與母親和兄弟合住。他的精神狀況急劇惡化,還試圖自殺,最終被強制送往精神病院治療。
出院後,他開始尋找新工作。他第一份工作是在 Dollar General(廉價雜貨店),時薪僅為10美元;後來他又去了 沃爾瑪(Walmart),月收入約 2.000美元。
2021年8月底,他認罪。面對最高20年監禁,他拼命想在判決前歸還大學的資金。他賣掉了維京群島那塊地($425.000)、Palm Harbor 的房子($600.000),還賣了珠寶、紀念品和奧迪。他清空了所有銀行賬戶、投資基金和退休金,甚至把在沃爾瑪工作每張工資支票的一半都存起來還債。

但即便如此,他最終也只能歸還約 $120 萬美元。其餘的——全都沒了。
在量刑陳述中,Puglisi 的律師表示,他的當事人深感羞愧並誠懇道歉,承諾會繼續償還欠款。他聲稱,Puglisi 的衝動行為和糟糕的決策能力源於一次發生在盜竊行為開始前二十年的車禍所致的腦部損傷。
律師提交了來自亞特蘭大的 Amen Clinic 的腦部掃描作為證據——這是一個備受爭議的醫療機構,頗受名人歡迎,也常遭傳統醫學界質疑。掃描圖顯示 Puglisi 的大腦多個區域疑似受損。
此外,律師還列舉了 Puglisi 長期以來的各種精神與心理疾病,包括:焦慮、抑鬱、驚恐發作、多動症(ADHD)、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神經認知障礙以及躁鬱症(雙相障礙)。為了加強說服力,他還補充了一些身體疾病:骨關節炎、足底老繭和槌狀趾。
律師懇求法官給予寬大處理,並強調:如果 Puglisi 被關進監獄、沒有足病醫生的定期照料,他甚至都無法行走。

在 Puglisi 等待刑事判決期間,南佛羅里達大學也展開了一系列民事訴訟,試圖追回資金。2022年,法院裁定 Puglisi 需支付高達 3870萬美元 的懲罰性與補償性賠償金——儘管他早已表明自己根本無力償還。
為了挽回部分損失,大學的律師們必須證明:其他相關人士對這筆錢的來源存在知情或應當知情的義務。首先被追責的是他的家人:
一位前妻被判償還 $35.000.因為 Puglisi 曾替她支付房租;
母親和兄弟則被合計追討 $85.000.包括房租及其他生活開銷;
McCoy 被要求歸還 $25.000;
而 Tropical Famiglia 公司也收到了一項 $648.000 的還款判決,因為這筆錢原本就來自學校賬戶。
一位坦帕法官裁定:他們本應意識到這些資金不可能來自合法收入。
Puglisi 拋棄了他昔日“Jon Generous”的慷慨形象,反而將矛頭指向 Sahler,使她成為大學民事訴訟的目標。在 MyGirlFund 抽成之後,Sahler 共收到約 410萬美元(約合 560萬加元)。
Puglisi 現在聲稱,他們之間並沒有情感關係,而是一場“精心計算的交易”。他說自己根本不在乎她或她的女兒——“我只是在玩一場遊戲”,先建立信任,然後再請求她協助自己挪用資金。他堅持認為,Sahler 是他洗錢計劃的合作者,兩人約定她將收到的錢款中有一半以支票形式退還給他。
然而,他拿不出任何證據來支持這種說法。他解釋 Sahler 只退過幾次錢,是因為她“趁機利用了我一長串的健康問題”。至於 MyGirlFund,他也暗示:平台方面“肯定知道這些交易可疑”,但選擇了視而不見。

不過,Puglisi 對 Sahler 的指控本身就經不起推敲。他的付款時間線並不明確,但若如他所說,Sahler並未履行協議、不願返還資金,他為何還要持續多年不斷向她匯出數百萬美元?如果兩人確實合謀洗錢,那麼這數百萬到底有多少是為了“情感陪伴”,又有多少是“洗錢手續費”?而且,如果這段關係早就成了犯罪工具,那 Puglisi 又為何要在郵件、短信、電話中不斷向她傾訴自己生活中瑣碎如“晚飯吃四季豆”的細節?
在被要求為自己辯護時,Sahler表示,她多年來一直在為Puglisi提供“女友體驗”,假裝他很幽默、聰明又迷人——而她所獲得的豐厚報酬剛好是來源於被盜資金,這並不是她的錯。如果X工作是一種工作,那麼這些錢不就是她應得的嗎?
再者,Puglisi的錢是支付給MyGirlFund平台的,而是該平台再支付給Sahler的。該網站要麼沒有發現詐騙行為,要麼就是沒有採取行動。她又怎會懷疑Puglisi是在正常使用一個就是為此類交易而設的平台?這種“交易型關係”正是MyGirlFund的特點,而非漏洞。
Puglisi的律師辯稱,他的衝動行為源自於他在盜竊行為發生前二十年遭受的一次腦部損傷。

最終,Sahler與大學達成庭外和解。作為換取撤銷訴訟並避免今後再次被追訴的條件,她同意支付10萬美元,並將她在Urbe公司及其名下編號公司的所有未來利潤分配給大學。
然而,在接下來的一年裡,Sahler並未再作出任何額外付款。大學在因數百萬資金損失及長期未能發現欺詐行為而感到尷尬的同時,也陷入了困境。它明知Puglisi盜取的大量資金落入了Sahler手中,但根據和解條款,無法再次起訴她。於是大學另闢蹊徑尋求索賠。
2024年8月6日,大學在加拿大基奇納(Kitchener)對Tyler Malott提起民事訴訟,要求其賠償410萬美元,指控其“欺詐、欺騙、共謀、不當得利、欺詐性轉移和非法占有”。案件尚未開庭審理。要想獲勝,大學必須說服法官相信Sahler和Malott在用這些錢創辦企業時知道資金是非法的。Montag與Morningstar也因其所持公司而被列為被告。大學還分別向每位被告索取50萬美元的懲罰性賠償。
Malott、Montag和Morningstar的辯護律師在答辯中表示,當事人並不知道Sahler通過MyGirlFund賺來的錢是被盜資金——且佛州法院在審理Sahler時也未能證明她知情。至於Urbe公司本應支付給大學的分紅,他們指出公司幾乎所有利潤都已再投資。到2021年8月,Malott已退出Urbe,後者也幾乎停止運作,並轉而加入一家機器人公司擔任項目經理。Montag和Morningstar仍在運營Caliber公司,但團隊規模已大不如Urbe融資高峰時期。
從表面看,這更像是一個長期沉迷虛幻感情的男人,在東窗事發後,試圖將責任轉嫁出去。

2022年9月22日,Puglisi 被判處 10年聯邦監禁,在他所面臨的最高刑期(20年)中減半執行。他被送往佛羅里達州奧蘭多附近的聯邦監獄 FCI Coleman。法官在量刑時給予了“從輕處理”,認為他對自己的罪行“表現出一定承擔責任的態度”——儘管他在刑期開始時沒有主動投案自首,最終法院不得不對他發出逮捕令。
如今,Puglisi 已63歲,預計將於 2030年獲釋。
與此同時,Kitchener 的民事案仍在司法系統中緩慢推進,但南佛羅里達大學已在追回部分資金方面取得進展。它對 MyGirlFund 發起了民事訴訟,並在 2024年11月 獲得勝訴。坦帕的一位法官直接跳過陪審團程序,作出簡易裁決,認定該網站需賠償 $4.717.006 美元。
法官表示:“儘管平台每日、每周收到的金額高得驚人,但他們絲毫沒有調查這筆錢的來源。”他進一步指出:“很明顯,他們把 Puglisi 當成了一個‘取款機’,故意視而不見,完全沒有履行任何基本的盡職調查,去查明這位先生是否在使用欺詐信用卡或非法支付。”
目前尚不清楚 MyGirlFund 是否已支付任何賠償。該網站在過去近兩年裡幾乎處於凍結狀態,許多網絡表演者在社交媒體上抱怨無法提現他們辛苦賺來的收入——有的是幾百美元,有的是幾千,甚至更多。
而 Puglisi 欺詐案中的大多數受害者和獲益人,也都選擇了沉默。南佛羅里達大學向記者提供了部分內部調查報告,但拒絕進一步回應任何問題。記者試圖聯繫 Puglisi、McCoy、Tyler 與 Francisca Ruth、Sahler、Malott、Montag、Morningstar 以及 MyGirlFund 的相關人士,他們都拒絕接受採訪或未作回應。
至於 Sahler,如今似乎也已所剩無幾。她與 Malott 已分手,曾經的 Deer Ridge 豪宅也已賣出。如今,她租住在一棟樸素的聯排小屋中——不過,她的車道上仍停着那輛 奧迪 A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