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1 提出“大醫精誠”的孫思邈（1962年中國郵票）
隨著診斷手段和健康監測設備的發展，尤其是理化檢驗、人工智能和手術機器人的普及，現代醫療技術對疾病的生理認知和處理已經達到很高水平。但是，這種醫療技術的進步，只能處理“病”而不能處理“人”的問題。患者對醫療服務的期待不僅是治好病，還包括診療過程中被尊重等等。醫學人文就是將“人”而非“病”置於醫療活動的中心，尊重生命價值與患者尊嚴的實踐和學理。
中國醫學人文興起的時代背景。20世紀以來，多起醫學人文事件引起醫學危機。美國公共衛生局1932年開始以“免費醫療”為名，誘使600多名黑人參與梅毒人體試驗，受試者未被告知真實病情，且被剝奪治療機會，導致大量受試者死亡或殘疾。1980年代之前，艾滋病長期和少數群體（如同性戀、性工作者等）綁定，患者群體被污名化，引發艾滋病患者及其同情者的平權運動。此外，器官移植、臨終尊嚴等都引起社會廣泛關注。
1960年代以後，國際醫學界掀起了對技術至上的反思浪潮。1977年，美國醫學家恩格爾（George L. Engel）提出“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挑戰傳統生物醫學模式，認為疾病和健康是生物、心理及社會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後來的研究數據顯示，僅11%的健康問題由純生物醫學因素導致，其余89%與心理和社會因素相關。
改革開放後，中國醫療市場化進程加劇，醫患矛盾激化，傷醫事件頻發。同時，醫療高新技術的不斷突破及應用，引起了多方面的倫理爭議。在國際醫學人文思潮影響下，回歸儒家“仁者愛人”思想和孫思邈“大醫精誠”訓誡，中國醫學界逐漸擺脫技術至上的偏見，覺醒了“以患者為中心”的醫學人文理念。
中國醫學人文實踐與理念傳播。敘事醫學（Narrative Medicine）就是醫學人文的一種實踐形式，它要求醫生傾聽、理解和分析患者的個人經歷、情感、價值觀和社會背景，而非僅僅關注疾病癥狀或檢查數據，培養醫護人員的共情能力，幫助他們站在患者角度思考問題，減少機械化診療的傾向。2012年起，北京宣武醫院神經外科堅持撰寫不同於標準化病歷的敘事醫學平行病歷，積累的平行病歷多達3000多份。2019年，南方醫科大學順德醫院建立全國第一家生命健康敘事分享中心，使醫學人文理念在醫院落地。
2013年，來自全國50余所醫學院校的百餘名人文學者和醫生參加了中國首屆“醫學人文如何走進臨床”研討會，會上宣讀了由12位頂級醫學專家聯合簽名的《促進臨床醫學人性化的十點倡議》和29所醫學院校共同發起的《關於改進醫學人文教學的建議》。中國醫學界意識到醫學人文是醫務人員基本素質之一，中國醫師協會特設了人文醫學專業委員會，並創辦了《中國醫學人文》學刊。2023年，《改善就醫感受提升患者體驗主題活動方案（2023—2025年）》出台，要求改善患者看病就醫全過程的體驗和感受。2024年，國家衛生健康委、教育部、中醫藥局和疾控局聯合發布《醫學人文關懷提升行動方案（2024—2027年）》，這標誌著醫學人文在中國的發展正式得到了政府政策的響應和支持。
圖2 中國科學技術協會名譽主席韓啟德教授倡導醫學人文的著作
中國當代醫學人文教育。1990年代以前，中國只有為數極少的醫學院校開設醫學人文的相關課程。進入21世紀以來，來自醫學史、醫學倫理學、科學技術哲學等學科的教學和研究人員，先後在各大醫學院校開設了一些如敘事醫學、生命倫理學、醫學美學等新興課程。多所院校也建立了醫學人文專門機構，如北京大學醫學人文學院、大連國際人文社會醫學研究中心、東南大學醫學人文學系等。2015年，中國全國醫學院校醫學人文學院（系）負責人聯席會議召開，提出了《加強醫學研究生人文教育的若幹意見》，從目標、內容、支持條件等方面對醫學研究生的人文教育提出了指導性建議。醫學人文教育的建制化對推動醫學人文事業的發展將會起到一定助推作用。
中國現代醫學人文理念和實踐揭開了序幕，但要將以人為中心的“生物-心理-社會”醫學模式貫穿於醫療實踐之中，無論對醫生和醫院而言，還是對醫療體制和政策來說，都還剛剛開始。另一方面，中國傳統醫學本來就有“生物-心理-社會”模式的初步理念，發掘這些理念的當代價值，也將是中國醫學人文界的重要使命。
作者：劉啟滿（北京大學博士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