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中國，列強為奪取中國巨大的原料產地、消費市場乃至領土，通過兩次鴉片戰爭使中國變成半殖民地。武力侵略得手之後，列強又加強傳教，對中國進行文化侵略。八國聯軍鎮壓義和團運動，則是以武力護衛西方價值在中國傳播的手段。滿清政府以《辛丑條約》的屈辱全面接受了列強的半殖民控制。喪權辱國割地之外，條約規定清政府向俄、德、法、英、日、美、意、比、奧、荷、西11國支付4.5億兩白銀，相當於全中國4.5億人每人向列強支付1兩白銀的戰敗賠款。
庚款退還：舍財免災與文化殖民。《辛丑條約》簽訂以後，列強和清廷的雙重壓榨，使中國百姓的生活更加困苦，各地民變此伏彼起，1902—1911年全國各地民變超過1300餘起，削弱了清皇朝的統治，也使列強逐漸意識到，過度壓榨中國可能會引發更大動蕩，反而不利於各自的長期利益，再者，利用文化教育科學事業可以緩和矛盾，培植代言人，發揮文化帝國主義的作用。1908年，美國率先退還約1200萬美元用於資助中國人留美接受教育。1930年，英國與中國約定，英國向中國退還部分庚款，用於“促進兩國相互的利益”，通過教育與實業合作刺激出口並培養親英人士。
圖1 十二國代表在《辛醜條約》上簽字（圖片來自wikipedia.org）
反法西斯陣營中的中英庚款資助轉向。1931年，中英庚款董事會在南京成立，隸屬國民政府行政院。董事會下設教育、財務、技術三個分組委員會，每年向行政院提交報告，確保資金使用的透明性與英國的利益。庚款一半投資實業，一半用於文教事業，教育經費則出自其中5%年息。1931年，董事會通過《中英庚款息金用途支配標準》將文教投資細化為五類：圖書館、高等學校科研、留英學生、教科書編寫、模範學校建設。
1937年全面抗戰爆發後，庚款用途發生了調整。由於侵華日軍佔領了大片領土，高等學校從108所減至50餘所，科研受到重創。反法西斯陣營中，中英合作加強，庚款董事會遂調整用途，轉向支持科學研究。1938年，董事會推出“科學協助制度”，拿出168.5萬元法幣，每月資助182位科技專家津貼80至200元不等。資助雖因通脹效應遞減，但仍高於一般教師的60—100元/月平均收入，並輔以平價米代金券。盡管資助的實施因交通等問題而遭遇不少困難，但仍為戰亂中的科研人員的生計提供了保障，客觀上維持了一些科研活動。
西方價值觀傳播“花”不發，科學強國“柳”成蔭。抗戰中的中英庚款科學資助，雖有英國文化侵略的意向，但也表達了兩國共同抗擊法西斯主義的願望，改變中國科技精英價值觀的目的不僅基本落空，反而讓多數受資助的科技精英更加愛國，成為科學強國的中堅力量。
中英庚款科學資助的學術精英分布在10個學科，不少受資助者在戰時就做出貢獻。化學組曹煥文從鹽副產物中提取鉀素制造火藥，李景晟優化工藝大量增產青黴素。農學組張力田高效提取澱粉緩解口糧壓力，鮑履平研究棉花生長助推農業經濟。物理組錢偉長改進炮彈設計提升射程，郭永懷優化機翼受力力助航空。生物組童第周研究胚胎孕育遺傳，陳楨研發殺蟲劑遏制鼠疫蔓延，均取得成就。
圖2 抗戰時期的童第周夫婦（李約瑟攝，圖片來自nri.org.uk）
這批受英國庚款資助的科技才俊，也為新中國科技事業的奠基做出重要貢獻。物理組錢偉長在新中國成立後獲評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後改稱院士），是中國科學院力學研究所和自動化研究所的創始人之一，後創辦上海大學並任校長。化學組曹煥文在解放前為西北火藥廠、化學廠廠長和總工程師，新中國成立後曾任太原市首任專管科技和工業的副市長。地質組周廷儒是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曾獲國家自然科學二等獎。生物組童第周為中國實驗胚胎學的創始人，被譽為“中國克隆之父”，歷任山東大學副校長、中國科學院副院長、全國政協副主席等職。
英國退還部分庚款的初衷主要是發揮其科學帝國主義作用，培植中國科學精英的親英傾向，但中國知識精英受中國傳統文化的熏陶，愛中國、愛中華民族、愛中國人民的立場不可改變，借機成就了自己的科學事業。英國的科學帝國主義意圖“花”沒開，而中國科學界延續科研事業之“柳”卻成了蔭。
作者：李瑤瑤（山西大學科學技術史研究所研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