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為位於上海青浦的練秋湖研發中心 上海青浦區政府網站
“我剛剛看到了未來。但它不是在美國。”
4月2日，《世界是平的》作者、美國《紐約時報》專欄作家托馬斯·弗里德曼以此為題刊文，提到了自己不久前的上海之行。在文中，他也強調了自己的看法：特朗普有關提高關稅有利於美國經濟的“奇思妙想”並不會奏效。
弗里德曼回憶，當時他面臨一個選擇：去哪個明日世界？最終，他在上海迪士尼和華為練秋湖研發中心之間，選擇了後者。
“這里令人著迷，令人印象深刻，但也令人深感不安。”弗里德曼描述道，華為“明日世界”印證了一名在華工作了幾十年的美國商人此前的一句話：“曾經，人們到美國看未來。現在，他們選擇來這里。”
據弗里德曼介紹，華為練秋湖研發中心只用了三年多的時間就建成，由104棟單獨設計的建築組成，有修剪整齊的草坪，由迪士尼式的單軌列車連接，設有可容納多達3.5萬名科學家、工程師和其他工作人員的實驗室，提供100家咖啡館，還有健身中心和其他旨在吸引最優秀的中外技術人員的福利待遇。
華為練秋湖研發中心內景 上海青浦政府網站
“我從未見過像華為這樣的園區。”弗里德曼稱，該園區基本上是華為對美國從2019年開始試圖扼殺華為的回應。正如日本《每日經濟新聞》去年報道的那樣，盡管受到美國制裁，華為去年仍推出了配備先進半導體的智能手機Mate 60系列，“令世界震驚”。華為一直如此，從未停止。
華為還涉足了從電動汽車、自動駕駛汽車到自動采礦設備等各種領域的人工智能技術。華為方面表示，僅在2024年，該公司就在中國為其電動汽車安裝了10萬個快速充電器。相比之下，美國國會2021年撥款75億美元用於建設充電站網絡，但截至去年11月，只在12個州設有214個可運行的充電器。
“近距離觀看這一幕簡直令人恐懼。”弗里德曼寫道，“北京正在向美國發出信息，‘我們不怕你。你不是你所認為的你，我們也不是你所認為的我們。’”
他解釋稱，美國總統特朗普關注的是美國跨性別運動員可以參加哪些比賽，而中國則專注於利用人工智能改造其工廠。特朗普的“解放日”戰略是加倍征收關稅，中國的“解放戰略”則是開設更多研究園區，加倍推動人工智能驅動的創新。
弗里德曼隨即建議美國國會兩黨議員“走出去看看世界”。他說，這些議員頻繁攻擊中國，但很少人提前做過功課，只會說一些“民主”“安全”等陳詞濫調，最後以三呼“美國！美國！美國”作為結束。
他寫道：“我更願意通過坦率地談論兩國的弱點和優勢來表達愛國主義，以及為什麽我相信在人工智能革命前夕，兩國最好的未來是一種名為‘美國制造’的戰略，即美國工人與中國資本和技術合作。”
隨後，弗里德曼從三個方面闡釋了他提出的“美國制造”戰略的可行性。第一，特朗普有關提高關稅有利於美國經濟的“奇思妙想”並不會奏效；其次，中國已經通過培養大量理工科人才和技術工人，建立了一個完善的“中國健身俱樂部”體系；最後，中國並不想與美國“貿易戰”。
弗里德曼認為，中國和美國達成“美國制造”戰略協議，鼓勵美國工人與中國技術、資本和專家合作，建立健康的相互依賴關系，兩國將實現“雙贏”。
特朗普的關稅幻想，行不通
弗里德曼在文中，談到了對於特朗普關稅政策的看法。他說，他部分同意特朗普的對華關稅觀點，隨後聲稱中美間存在貿易“不平等”，中國“拒絕了某些美國產品和服務”。
但他緊接著指出，問題在於，特朗普在關稅問題上存在某些不切合實際的幻想。他提到，特朗普天真地認為，只要設置貿易壁壘，美國工廠很快就會蓬勃發展，而美國消費者不會承受任何負擔。
“這種觀點完全忽略了一個事實，即如今幾乎每一種覆雜的產品，從汽車到iPhone手機再到疫苗，都是由龐大、覆雜的全球制造生態系統制造的。這就是為什麽這些產品會越來越好，越來越便宜。”他以汽車行業為例指出，全球分工意味著，美國汽車公司需要數年時間才能取代它們一直以來所依賴的全球供應鏈。
弗里德曼還反駁了有關“中國通過欺騙手段獲得了全球制造業主導地位”的無稽之談。
他指出，如今中國制造業巨頭如此強大的原因，不僅僅是中國讓產品更便宜，而且在於中國可以讓產品更便宜、更快、更好、更智能，並且越來越多地融入人工智能。
4月2日，特朗普簽署所謂“對等關稅”行政令 推文截圖
僅設置關稅壁壘，只會讓美國經濟“滯脹”
談到中國成功的原因，弗里德曼在文中引入了中國歐盟商會前會長伍德克（Jörg Wuttke）提出的概念——“中國健身俱樂部”（China fitness club）。
弗里德曼解釋說，中國重視STEM（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教育，每年培養出約350萬名STEM畢業生。這大約相當於美國所有學科的副學士、學士、碩士和博士學位畢業生人數。
他寫道，當你擁有如此多的STEM畢業生時，你可以投入比其他任何國家都多的人才來解決任何問題。正如美國《紐約時報》北京分社社長基思·布拉德舍爾去年報道的那樣：“中國有39所大學開設了為稀土行業培訓工程師和研究人員的課程。美國和歐洲的大學大多只偶爾提供相關課程。”
他提到，雖然許多中國工程師畢業時可能沒有麻省理工學院的水平，但他們中最好的工程師肯定是世界一流的，而且數量眾多。中國有14億人。“這意味著在中國，如果你在百萬人中脫穎而出，還是有1400人和你一樣優秀。”
弗里德曼還稱，同樣重要的是，中國職業學校每年培養數以萬計的電工、焊工、木匠、機械師和水管工。所以當有人想出新產品並想開工廠時，工廠很快就能建成。制造和物流速度也很快。中國有550多個城市通過高鐵連接，這讓美國的物流系統看起來像是還在通過車馬運送。
“如果我們不在關稅壁壘後面建立類似的健身俱樂部，我們得到的只會是通貨膨脹和經濟停滯。”弗里德曼寫道，“你不能靠關稅來實現繁榮，特別是在人工智能的黎明時期。”
弗里德曼提到，四個月前，DeepSeek發布並引起全球矚目時，他就在中國。當時，他目睹了中國的人工智能創新者向世界展示自己的能力，感受到了中國科技行業的“魔力”。
今年初，中國人工智能公司深度求索（DeepSeek）發布的AI模型轟動全球，使用極低的成本實現了匹敵美國頂級AI模型的效果，得到從業者的廣泛稱讚。同時，一些投資者開始懷疑，英偉達的尖端芯片是否對於在AI競賽中取得優勢仍然至關重要。
弗里德曼認為，中國人工智能的成功，不僅在於DeepSeek的“低成本高效能”，還體現在人工智能迅速地廣泛應用在社會各個領域。他建議美國各行業學習借鑒，因為“在社會各領域注入人工智能，可以優化和加速各個方面的制造，從設計到測試再到生產”。
說到這里，弗里德曼重申，在人工智能發展的關鍵時刻，美國國會議員不能僅僅因為害怕被稱為“熊貓擁抱者”而拒絕訪問中國。
正如美國咨詢公司亞洲集團中國區總監林漢昇所說的那樣，“DeepSeek不應被視作是一個意外”。在上海共用早餐時，林漢昇告訴他，由於美國“限制海外投資和抑制合作”的做法，美國現在對中國的技術發展視而不見。“中國正在沒有美國參與的情況下定義未來的技術標準，這將使美國處於嚴重的競爭劣勢。”
中國不與美國想打“貿易戰”
弗里德曼指出，盡管中國擁有所有優勢，但仍不希望與美國發生“貿易戰”。
“簡而言之，中國的‘健身俱樂部’模式很棒，但北京仍然需要與特朗普達成一項貿易協議，以保護其出口引擎。”弗里德曼認為，美國也一樣，需要與中國合作。但他補充說，特朗普的行為不可預測，政策每時每刻都在改變，以至於中方非常懷疑他們能否與美國達成一項特朗普不會違反的協議。
美國斯坦福大學學者米歇爾·蓋爾芬德同樣批評特朗普的不可預測性。她表示：“特朗普的支持者認為，他的不可預測性讓對手失去了平衡。但偉大的談判者知道，只有信任，而非混亂，才能取得持久的成果。特朗普的交易方式是一場危險的遊戲。”
蓋爾芬德還說：“如果特朗普繼續不顧一切地把盟友當作對手，把談判當作戰場，美國面臨的風險不僅是糟糕的交易，還有一個再也沒有人願意與我們做交易的世界。”
弗里德曼稱，在他看來，中美“唯一的雙贏協議”就是在“美國制造”戰略基礎上合作，即美國出工人，中國出技術、資本和專家的模式。他坦言，該模式就是“中國制造”戰略的翻版。20世紀90年代，中國工人與來自美國、歐洲和日韓等國的技術、資本和專家合作，促進中國經濟飛速發展。
弗里德曼呼籲美國政府歡迎中國企業赴美投資，把中國的技術帶入美國。他聲稱：“我們應該采取的做法是，一邊對華征收關稅，一邊歡迎中國公司進入美國市場，要求它們把最好的制造創新授權給美國公司，或與美國公司合作，成立股權平分的先進制造業合資工廠。”
同時，他提出上述合作模式可能面臨的挑戰——中美間信任缺失。他批評美國政客和議員不斷推動反華議程，打壓在美經營的中企，直言此類做法“非常愚蠢”。
“我們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害怕？我們什麽時候如此忽視了我們所生活的世界？”弗里德曼指責美國社會存在的“中國恐懼癥”和反全球化，“你可以隨心所欲地譴責全球主義，但這改變不了事實，即電信、貿易、移民和氣候變化把世界和世界各國的命運融合在了一起”。
弗里德曼引用了美國知名商人、作家多夫·塞德曼（Dov Seidman）在著作中的一句話：當談及美國和中國，以及整個世界的關系，“相互依賴不再是我們的選擇，而是我們所處的環境。我們唯一的選擇，是建立健康的相互依賴關系，共同崛起；或是保持不健康的相互依賴關系，共同衰落。”
